【罪之因果·教廷往事】
【Ⅴ·雪色女孩】
奈妮佛是自愿跟随海德来到教堂的,这是事实。在众多哥哥姐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小哥哥海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好。所以在得知海德要离开的时候,在其他人都不愿阻止的情况下,她站了出来挽留他。
最后的结果变成了他们两人一起去往了教堂,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但能够继续和哥哥在一起就足够了,奈妮佛天真的想着。
那时候他们还都不知道接下来将面临什么。
来到教堂的第一天海德先被带走了,被那个叫阿尔伯特的少年。而奈妮佛被一名女仆领走洗澡换了衣服,然后被带到了一间卧室,那个女仆姐姐和她说,安心休息就好。
虽然很累很困,但是奈妮佛睡不着。她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瑟瑟发抖低声哭泣着。
这里给她的感觉太陌生了,没有哥哥姐姐,只有她一个人,她很害怕。
奈妮佛不记得那晚她哭了多久,只知道等她模模糊糊的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她跑出房间,正好撞到了昨天那个少年。
阿尔伯特皱着眉看她。
“先生,请问我哥哥在哪里?”奈妮佛问他,“他在哪……”
“你想去找他吗?”阿尔伯特蹲下来直视着女孩的瞳孔。
女孩怯生生的点头。
“我带你去吧。”
阿尔伯特带着奈妮佛去了一个温泉池。
池水里,小小的男孩闭着眼抱着膝盖,赤身裸体的浸在水中。
透过清澈的水,奈妮佛很清楚的看到男孩身上密密麻麻的青紫色的淤痕和暗红色的咬痕和血。她不太明白那是什么,但一定是不好的东西。
“哥哥!”奈妮佛跑到池水边,呼唤着男孩。
海德身子抖了一下,睁开眼发现奈妮佛在这里,下意识的抱紧了膝盖,遮挡住自己身上的伤痕。
“你别……过来……”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他怎么了?”奈妮佛转过身问站在一旁的阿尔伯特。
“只是……生病了。”阿尔伯特说,“哦对了,你也病着是吧?我会吩咐佣人给你煮药的。”
奈妮佛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海德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穿着刚刚放在一旁的简便衣物。他慢慢的向阿尔伯特走去,奈妮佛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跌跌撞撞的。
“……”海德试着发出声音,但却只有嘶哑的不成句的音节,他咳了几声,重新开口,“请问您……”
但声音仍然像没有上发条的破旧齿轮转动的声音一样。
“阿尔伯特·霍沃斯。”
“霍沃斯先生……”海德又咳了几声,“这里……”
“这里是你和你妹妹将要生活一段时间的地方。”阿尔伯特俯视着他,“当然,这个「一段时间」究竟能持续多久,就看你们能活多久了。”
活多久……?奈妮佛心底猛的一颤,就是说……有可能死掉吗?
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海德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她感觉到在被她碰触的那一瞬间海德似乎是想将胳膊抽出来,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哥哥到底怎么了?奈妮佛想不明白。
“啊,你们都在这里啊。”
这样的声音突然传来,奈妮佛看到昨天那位先生走进来,脸上的微笑和昨天如出一辙,还是那么和善。
“父亲。”阿尔伯特向男人鞠躬。
“……大人。”海德似乎是很怕他,哆哆嗦嗦的也弯腰鞠了躬。
只有奈妮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孩子,为什么你不向我行礼呢?”
“我……”奈妮佛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看到了海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可怕。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男人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擦过奈妮佛的脸,她觉得很不舒服,这和平时哥哥姐姐们友好的抚摸不同,眼前的男人让奈妮佛感到害怕。
海德突然一把拉过奈妮佛,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大人,求您……”海德声音颤抖着乞求,“求您,不要伤害我妹妹……”
“伤害?”男人不悦的皱眉,“我并没有打算伤害她,海德。我也没有伤害你,我只是在教导你做人的道理。”
海德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他轻轻抽出胳膊,向前挪了一小步,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膝盖一定很疼的。奈妮佛担心的想。
“求您……不要伤害我妹妹……”海德哭泣着乞求,“如果可以的话……我来侍奉您就好……不要伤害她……”
奈妮佛似乎是听到了阿尔伯特轻轻啧了一声,但声音太轻了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你的确是个好哥哥,海德。”男人笑着摸了摸海德的头发,“真是个乖孩子。”
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海德仍然跪在那里,垂着头,无声的哭泣。
奈妮佛也跪下来,抱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如果你还有点脑子,那么现在就不应该跪在这里哭。”阿尔伯特说,“在这里眼泪不值钱。”
“……”海德停止了哭泣,他站起来,直视着阿尔伯特,“请问还有什么是不值钱的?”
“无用的同情和怜悯。”阿尔伯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当然了还有——不知名来路小孩子的性命。”
海德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昨天我的父亲和你们说过了,从此以后你们的姓氏是博吉亚了吧?”阿尔伯特哼了一声,“我都没有这种待遇……从此以后你们的身份就是伟大的格里特教皇的教子了。这可是天赐的礼物——同时也充满危险。”
阿尔伯特诡异的笑笑:“我期待你的表现,海德·博吉亚。”
然后他也离开了。
海德握紧了奈妮佛的手,奈妮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没什么,”海德安慰她,“我们会活下去的。”
奈妮佛点点头。
“以后……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你正处于危险中……小妹。”
“我知道了。我会听哥哥的话。”
——
奈妮佛在教堂里安稳的生活了下来。她不需要做任何工作,每日按时起床吃饭睡觉就可以,她甚至被获准和海德一起读书识字,教堂里的每个人都将她当做公主一般侍奉。
与之相对的,海德的情况在一天天的变糟。他身上的伤越来越来越多,淤青、刀伤、烫伤、勒痕、咬痕、针孔……每天早上奈妮佛都只能在那个温泉池里见到他,阿尔伯特说池水里泡入了很多的药材有利于伤口恢复,但海德身上还是新伤覆盖旧伤,一直不见好转。
奈妮佛每天都要给他清理伤口,系好绷带后再为他穿上衣服。奈妮佛已经明白了,她的富庶生活是海德用身上的伤痕换来的。
“会疼吗……?”奈妮佛放下手里染了血的棉花球,如是问道。
“不疼,我没事。”海德笑了笑,虽然看上去并不开心,“你好好的就好。”
“对不起……”
“没事的……”海德抱着小小的女孩,柔声安慰她,“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这几乎成为了海德的口头禅,虽然明白他的本意是鼓励自己坚持下去,但却在无形中给了奈妮佛一种压力。奈妮佛虽然年纪小,但教堂里的流言蜚语总会传进她的耳朵,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哥哥每天都在经历怎样的折磨和痛苦,和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奈妮佛渐渐的开始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话,哥哥是不需要受到这么多痛苦的。
“如果这么想就错了。”
阿尔伯特偶尔会来和奈妮佛闲聊,这句话也是他说的。
“我在教堂里见过太多像你们一样的孩子了,”他说,“他们都在三个月之内死去了,死因各式各样——我想你绝对不会有兴趣知道的。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
“为什么?”奈妮佛问道。
“因为那些孩子,他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阿尔伯特倒了两杯茶,为奈妮佛推过去一只杯子,“那些孩子啊,要么意志力不够没过几天就死了。要么唯唯诺诺生怕死掉,但最终还是失去了宠爱。要么仗着父亲赐予的权利胡作非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底都还是一群愚民,太没脑子了。不过海德不一样,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为了让你不被伤害。奈妮佛。”
“所以我的存在才给哥哥带来了麻烦……”
“你是忘记了我的第一句话吗?这么想就错了。”阿尔伯特抿了一口茶水,“如果连你也失去的话,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没有了要守护的对象,海德会更快的灭亡,那样他就和之前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你好好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
在教堂生活了一年之后,某天海德突然对奈妮佛说,收拾好行李晚上等他来。
奈妮佛知道海德要做什么,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他心底有什么想法根本瞒不过她。但她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点点头,然后询问他为什么。
“我们要回家了。”海德回答她。
至于后来看到浑身是血的哥哥冲进来奈妮佛都没怎么被吓到,她早就猜到了。
再后来,阿尔伯特拦住了他们。
奈妮佛虽然猜到了阿尔伯特也许会发现海德的计划,但她没想到他居然要求海德留下来继任教皇的位置。
而海德真的答应了。
阿尔伯特在海德额头上画下十字之后,站了起来:“记好了,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件事:这世界上没有神祗和恶魔,人才是最可怕的。”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
奈妮佛最近觉得海德有些反常。
一连好几个晚上不回来住,甚至有时候一整天不见人影,就连伯格先生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安德烈·伯格曾经无奈的和奈妮佛说过:“虽然我负责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但我也只是他的助手,他想去哪我也管不了啊。”
安德烈是现任的红衣主教,负责照顾年幼的教皇,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他是除了海德外和奈妮佛解除最多的男性,也是为数不多能够让奈妮佛产生安全感的人。
因为她看得出他心底潜藏的情感。
中午海德回到房间时,奈妮佛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了。
“小妹,怎么了吗?”他问道。
“你去哪儿了?”奈妮佛反问他,“你好几个晚上没有回来了。”
“我有工作……”
“等一下。”奈妮佛突然站起来靠近了海德,“你衣服上有头发。”
一根金色的长发。
“这可能是不小心粘到的……”海德还在狡辩。
“你脖子上有个吻痕。”
“什么?”海德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脖子,“该死我明明说不许——”
声音戛然而止。
海德放下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质问:“小妹,你骗我啊。”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你仍然认为我什么都不懂?”奈妮佛抱着双臂,后退了几步,“哥,你的事情我没有立场去管,但我想和你说这不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海德烦躁的挥了挥手,“至少这样我会高兴。”
“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嘛。”奈妮佛说。
那一瞬间海德脸上闪过的表情让奈妮佛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拔剑杀死自己。十五岁的少年太敏感易怒了,尤其是在触碰到他心底最深处的阴影时。
但他没有这么做,海德只是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换上了一副随意的语气:“小妹,我们没必要为这种事情争吵。”
“伯格先生知道这事吗?”奈妮佛继续追问,“他知道教皇大人去逛妓院吗?”
“我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他来同意!”海德突然发怒,“我才是教皇,安德烈不过是我的仆人而已!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是格里特的儿子,对我知道。”奈妮佛点点头,“你把他当做仇人看待,但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并不知情,这对安德烈不公平。”
“那当年的事情就对我公平了?”海德提高了音量,“别忘了奈妮佛,你也是受益者。”
“我没有忘记,哥哥。”奈妮佛平静的说,“所以在你将那些事彻底抹消——你除掉了当时教堂里全部的佣人的时候,我没有阻止你。”
“安德烈,他的脸和格里特太像了……”海德喃喃道,“每次看到他我都不自主的去回想……”
“哥哥,哥哥。”奈妮佛轻轻的靠上去,双手环着他的腰,“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一切,我也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无法改变,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不要再被过去所累了,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海德抚摸着奈妮佛的长发,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我知道了……”
——
海德已经疯了。或者说他早就疯了,只是奈妮佛现在才发现。
奈妮佛怎么也没想到他为了复仇居然能做出引诱安德烈的事情来,之前他再怎么荒唐都多少还有些理智的,而这件事在奈妮佛看来完全不能用「理智」来形容,海德就是已经疯掉了。
她早就知道安德烈对海德怀有异样的情感,现在海德也发现了并且利用这一点加以对安德烈的报复。
格里特犯下的罪孽,惩罚却落在了他的儿子身上。
她找过海德,询问他这个问题。他先是一愣,然后失口否认。
“你怎么会认为我和他有染?他是我仇人的儿子!”海德皱着眉说道。
“所以你想借此报复他,让他感受一下当年你所遭受的痛苦。”奈妮佛说,“我们的房间是相邻的,而且隔音并不是很好。”
“……”海德沉默了一会,“你想表达什么?”
“以你的角度来讲,你可以为了发泄愤恨而对安德烈做任何事情。”奈妮佛叹气,“我想要提醒你的是……不要陷进去。”
海德眯了眯眼,似乎没有明白。
“不要陷进去,不要真的喜欢上他……”奈妮佛低声说着,“这对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安德烈吗?”海德的表情好似受到了冒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报复他,我恨他长着这张脸,我不可能会喜欢他!”
“那样最好。”
——
结果偏偏是怕什么就发生什么。奈妮佛找到海德的时候他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长桌后,身上只穿着衬衣,赤脚踩在地毯上。
她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但现在房间里还有第三人的存在——莉莉丝坐在桌子上,正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不用脑子都能猜得到刚刚发生过什么。
“莉莉丝小姐,我有事情要和哥哥说。”奈妮佛冷静的说。
“好吧好吧。”莉莉丝从桌子上下来,抬手从海德的脸颊上划过,“我先回去休息咯。”
“快点。”海德冷着脸说道。
莉莉丝耸耸肩膀,离开了房间。
“找我有事?”海德用一种随意的语气问。
“你为什么要处死安德烈?”奈妮佛问,“你明知道那些凶杀案不是他做的。”
“是啊我知道。”海德点头,“我当然清楚他没杀人了,所有的证据都是我伪造的啊。”
“为什么?”
“小妹你知道,我想报复他,我承认我也的确找到了一些乐趣……但是现在我玩腻了,不想玩了。”海德说,“可是他一直纠缠我不放,那我只能除掉他了。”
“真的吗?”奈妮佛追问,“如果你真的想报复他,那么不应该是在他彻底爱上你之后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他的父亲就是你亲手杀死的——”
“是个好主意,可惜我没想到。”海德说着,眼神渐渐变的阴暗。
“你果然还是陷进去了……”
“你说什么?”海德皱了皱眉。
“我说你真的喜欢上安德烈了!”奈妮佛大声说,“否则你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死的。”
“我没有!”海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不承认就对了,你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仇人的儿子呢。”奈妮佛说,“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海德·博吉亚。”海德提高了些音量,“教皇西图尔克二世,伟大帝国的统治者!”
“不对,”奈妮佛摇摇头,“你姓珀斯,你还记得吗?院长爷爷给我们的姓氏。”
“那个懦弱无能的珀斯已经死了。”海德厉声说,“现在活下来的是我,博吉亚。”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
——
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我好希望有人能评价一下剧情什么的……或者和我讨论……
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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